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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章、院試中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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將崔閣老迎入席中坐下,客人們基本上也到齊了, 不過在見到崔閣老之後都是一怔, 或許是誰都沒想到這位居然會親自來給對頭賀壽, 面上還一派自然, 竟也沒說什麽掃興的話。

其實謝閣老對這件事倒是很想得開,他跟崔朔是政敵沒錯,只是政見不合,但又不是什麽生死大仇,崔朔過來賀壽也不稀奇。

薛首輔年事已高,這種場合不便出行,便只讓管家送了禮過來。

席上人聲鼎沸, 放眼望去, 皆是一片熱鬧景象。

長輩客人們就了座, 謝珝就不便再待在那兒了,正想退出去,便瞥見他爹謝臻沖他招了招手,示意他過去。

心下疑惑, 便幾步走了過去。

謝臻看著個子已經到了自己耳際的兒子, 便輕笑著擡手拍了一把謝珝的肩膀,對他道:“方才想溜到哪兒去啊?”

謝珝聞聲便小聲答道:“這席間都是諸位大人們,兒子還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……”

這話說了一半,謝臻就猝不及防地又拍了他一把,“哼”了一聲才接著開口道:“你這小子整日腦袋裏都想什麽呢?平日裏看你也是個穩妥的,怎麽到了這會兒轉不過彎兒來了?”

見謝珝被拍了也面色不變, 甚至更認真地聽了起來,謝臻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些,“今日是你祖父的壽宴,自然是謝家的主場,你作為我們家的長子嫡孫,這個身份才是今日最主要的!”

“切莫妄自菲薄,況且若是你對功名如此在意,再過不到三個月就是院試了,到時好好考,再拿個案首回來,中個‘小三元’,也好讓你祖父跟你爹我高興一下。”

……這話裏的隨意勁兒,好像案首和小三元就是路邊的大白菜,隨便撿似的。

謝珝聽到他爹這話,也不免嘴角微抽了抽,頓時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。

正想開口應下,從外頭便傳來一陣異常的喧鬧聲,父子二人不由得對視了一眼,一齊朝外頭走去。

原是皇帝給謝閣老賜了字!

來送這份賞賜的更不是別人,而是皇太子親至!

竟是這樣大的殊榮,這樣的看重!

來客們聞訊也不免皆在心中嘆服,早便聽聞謝氏一門有多被看重,謝閣老又是如何的簡在帝心,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。

謝臻扶了謝閣老上前見過太子殿下,又跪拜接賞,雙方互相說著那些客氣話。

謝珝此時的身份還不足以湊進去,索性站在後頭看著。

只是心中卻淡淡地想到,果然物件的價值都是由主人的價值決定的,就連一幅普普通通的字,就因為它是當今皇帝親手寫的,就身價百倍,美其名曰“禦筆”,被賜的人還要畢恭畢敬地將它供起來,以示感沐皇恩。

不過話說回來,四年不見太子,謝珝瞧著如今的楊祀,竟然感覺有些陌生,也不知他這四年經歷了什麽,面上已經沒有了當年屬於少年的稚氣,通身唯見雍容二字,就連嘴角彎起的弧度,都仿佛是設計好的一般。

謝珝看了一會兒便不再看。

但今日這番場景還是在他心中留下了淺淡的影響,至少讓他以一種更加認真的態度,去備戰即將到來的院試,盛京謝氏的名聲,祖父的名聲,不可墮於他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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壽宴結束之後,謝府之中又恢覆了以往的氣氛,謝珝也開始收心,重新埋首於書房之中。

除了中間出府過一次,去碼頭送蕭翌回書院。

他這番苦讀的勁頭,倒是也影響到了謝瑯,唬得熊少年都差點兒住在書房了,整日抱著書碎碎念,連宋先生那邊也沒少跑,一個勁兒的請教。

宋先生這些年自從他們堂兄弟倆外出求學,便只在謝府之中負責教幾位姑娘們,深感自己的學問得不到施展,如今來了個追著他請教文章的謝瑯,便如同打了雞血,拿出當年考科舉的勁頭,勢要好好教導謝瑯。

……

時間過得飛快,就在謝瑯與宋先生師生倆奮鬥得正起勁的時候,院試的日子已然到了。

之前已經考過縣試和府試這兩回了,對於這次院試,謝珝頗有些駕輕就熟的意味,竟也沒什麽緊張之類的情緒,反倒是謝瑯,面上緊繃,坐在馬車裏都像是已經坐在考場裏了一般,腰桿兒挺直,正襟危坐的,謝珝見狀不免有些好笑。

或許是因為院試是秀才試的最後一關,每次都有不少人跌在這一道坎上。

更是因為此次院試,盛京只打算取六十位生員。

所以縱使是謝瑯這種出身的人,也不能免俗的緊張起來。

謝珝靠在車壁上看了一會兒,才開口給了謝瑯幾句安慰:“瑯哥兒不必如此緊張,若是能考得上,那自然再好不過,就算考不上,你年紀尚小,機會還多得是,這次就當做是來積累考場經驗罷了。”

事實上,謝珝實在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,聽聽他這番話,還沒開始考,什麽叫萬一考不上?

今天跟出來陪考的是風清,他安靜地坐在外頭的車轅上,一不留神兒就聽見了自家公子安慰二公子這話,腦袋不由自主地有些暈乎,面上表情也裂了一裂,雙手悄悄上移,想捂住自己的臉。

但是!

謝瑯還就真被他大哥這番話給安慰到了!

也不知道是這話裏的那一句戳中了他的心……

反正風清就聽到二少爺開心的聲音從馬車裏傳了出來:“大哥說得是啊!之前竟是我想差了!”

巴拉巴拉……

這突如其來的操作,使得風清幹脆不再猶豫,果斷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。

他身旁的車夫還以為他怎麽了,不免出聲問了句。

風清:別理我,讓我一個人靜靜。

……

從謝府到貢院距離並不遠,又過了一會兒,便到達了。

院試與縣試府試一樣,開考時間與題型也相差無幾,只不過是主考官的身份有些變化,從上次那位官威甚重的韓稹韓大人,變成了這次的學政白慎行,白大人。

學政是主管一省教育的官兒,是由朝廷委派去各省主持院試的官員,並且還負責監督各處學官和生員們,一般由出身翰林院的官員擔任。

在這位姓白的主考官帶著幾位屬下主持開考時,謝珝擡眸瞧了一眼。

這位一看就同那位韓大人不是一個類型的,面貌溫和,氣質儒雅,看似十分平易近人。

若是謝珝沒有記錯的話,這位白大人,似乎也是出自廣陵書院,正是上一任山長的學生。

但此時想這個也並沒有什麽用,認真答卷才是最主要的。

前兩場仍是帖經與墨義,最後一場卻在策論與詩賦中加入了經義。

這些題的難度比之縣試府試,自是增大了許多,但是謝珝還尚能應對,只是在最後一場加入經義之後,題量便驟然大了起來,答卷的時間也相對來說有些緊張。

第三場要在考場中過夜,被子什麽的都由考場之中提供,雖然不至於破漏,但也不知被多少考生蓋過,上面自然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,混合著灰塵,又有些潮,使得謝珝看著它糾結了許久,最終還是決定放棄掙紮。

……實在不行還是蓋吧

他的考卷已經答得差不多了,就差一道策論題與詩賦,便可以往答題紙上謄寫了。

點上蠟燭,他便決定趁著現在思路還算清晰,一鼓作氣將剩下的題答出來。

半個時辰後,他長出一口氣,放下手中的筆,活動了幾下脖頸與手腕,便將桌上的草稿紙都整理好,摞成一沓,放進考匣裏,預備等到明日天亮之後再行謄抄。

隨即便吹熄蠟燭,脫了鞋子,躺上這個狹窄的臨時床鋪。

雖然難以入睡,但為了明日有精神答卷,謝珝還是強忍著被子上傳來的特殊氣味,跟外頭士兵走來走去巡邏的腳步聲,逼著自己閉上眼睛,強行入睡。

好在竟是奇跡般的一夜無夢,翌日天光微亮之時,謝珝便醒了。

正打算找旁邊看守號房的士兵要一些清水洗漱,視線餘光裏卻忽然瞥見,他的考匣卻不知什麽時候被打翻在桌上,裏頭放著的草稿紙竟被水打濕了數張,字跡都模糊不清,策論那幾張更是成了一團深淺不一的黑!

而此時離最後的交卷時間,也僅餘幾個時辰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立下一個flag,20章內寫完科舉就入朝!(不過鑒於flag常立常倒,各位讀者大大們可以當做沒看見...)

☆、入詔獄

五十一、入詔獄

幾乎是下意識地,謝珝就擡起頭往對面號房看去。

從這次院試一開始, 他便發現對面號房中的人, 就是那位最近風頭很盛的楊聞成, 許是被自己得了府案首的名頭, 對方看著他的神態中,便不由得有幾絲忿意。

不過楊聞成掩飾地很好,若不是謝珝碰巧瞥見,恐怕也還發現不了。

九江書院與廣陵書院近年來的競爭越來越激烈,對方是九江書院的人,對廣陵書院出身的他看不慣很正常,更何況還有府試案首一事擱在裏頭……

雖然動機已經有了, 但謝珝還是不能確定這件事是不是楊聞成指使人做的, 畢竟在科場之中幹這種事風險太大, 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發現,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。

不過,風險一向與利益並存,這都是說不準的。

他擡眼望去的時候, 對面之人還沒起身, 沒一絲動靜。

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已將考卷答得差不多了,這會兒就睡著不起了。

現在想這些並無濟於事,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繼續答題,縱使他性子再怎麽沈穩,但終究不是聖人,辛辛苦苦勞累了一天的成果被毀成這樣, 一陣陣的煩躁還是不住地湧上心頭,索性閉上眼睛,擡手按壓了幾下太陽穴,隨即深吸了一口氣。

幾息之後,謝珝重新睜開眼時,望著桌上已經被水打濕到完全不能再用的紙,壓根兒沒有整理的心思,直接便伸手拉了拉旁邊的鈴。

正在外邊巡邏的士卒聽見聲音,就轉過身,朝他這邊走過來,站定之後就問他所為何事,或許是也在這貢院中被關了三日的緣故,跟謝珝說話的態度並不怎麽好。

此時的謝珝倒是心緒平穩了許多,聞言也不生氣,只語氣溫和地開口問道:“我的考卷不知何時被水打濕了,可否再給我幾張新的。”

那士卒一聽他這話就有些嗤之以鼻,心裏不由得嘲笑,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們,除了讀書就什麽都不會,笨手笨腳的,連自己的考卷都能被水給弄濕了,以後就算能考中進士,又能有什麽作為?

可就是這些讀書人,就他娘的比他們這些兵卒子金貴!

他越想越氣,正想開口罵幾句,但眼前這書生態度又頗為溫和,也沒有像某些考生那樣對他們看不起,想要罵出口的那些話就說不出口了,半道兒堵了回去,別提有多心塞了,只好甕聲甕氣地“嗯”了一聲,又補了一句:“你等著,我去問問考官大人們。”

謝珝聞言,便點了點頭,又有禮地道了聲“多謝。”

好在考官那頭並沒有多加為難苛責,不過一會兒,那士卒就帶了新的草稿紙和答題紙回來了,不由分說地放在謝珝桌子上,就轉過身走了。

謝珝一句道謝還未說出口,就被他這動作給塞回去了,不免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
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腦袋,他便沈下心思,開始往答題紙上落筆。

自他穿越以來,從來沒有哪個時候,如此時一般感謝自己有個過目不忘的優勢,昨日寫在草稿紙上的內容歷歷在目,清晰無比,他下筆雖十分迅速,手卻絲毫不抖,字跡也仍舊平穩整齊,一如印刷出來的。

他這邊的動靜一早就吸引了周圍考生的註意,見他是因為草稿紙被打濕了,便咂著嘴頻頻搖頭,離交卷的時候也不遠了,別說不可能將之前答下來的全部記住,就算能記住,也不夠時間寫到答題紙上啊,可憐了……

不過也有見到這一幕就喜上心頭的。

畢竟少一個競爭者,他們取中的機會不就更大了嗎?

而楊聞成的那間號房裏,始終都沒有動靜。

其他人的心思謝珝一概不知,也沒工夫去知道,此時他已經寫完了一張紙了。

正當他奮筆疾書,其他考生也準備開始謄抄之時,外頭卻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。

聲響之大,饒是沈浸在答卷中的謝珝也被驟然驚到,不由地擡頭往外頭瞧去。

不過也沒過多久,考場之中的眾人就也被波及到了。

考場大門被人從外頭打開,隨即一隊身穿大紅蟒衣飛魚服,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,約莫七八人,進來之後就直身立在過道之中,每隔一段距離一個,皆面無表情,不茍言笑,唬得附近的考生瞬間大氣都不敢出。

為首一人威勢更甚,直直走到最前面,才轉過身,朝下頭看了半晌,才沈聲沖場中諸位考生肅言道:“錦衣衛奉命辦事,現令所有考生停筆,上交草稿紙與考卷,若有不交者,無故喧嘩者,皆以阻礙公差為由,帶回詔獄!”

話音剛落,當即就有性子急躁的考生出口喊道:“這不合規矩!”

還有幾個也出聲附和。

那為首的錦衣衛聞聲後沒有轉頭,甚至連一個眼風都沒往那邊掃,只繼續面無表情地啟唇道了聲:

“帶回去。”

底下的錦衣衛收到命令之後,立馬動作起來,從聽令到抓人,也只用了幾息不到的時間。

高效率可見一斑。

望著周圍已經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的考生們,謝珝不禁在心中搖了搖頭,目光投向桌上已經答了十之二三,字跡還未幹透的考卷,無聲地嘆了口氣。

這份考卷,看樣子終究是沒辦法答完了。

貢院之中或許是出了大事,如若不然,也不會驚動了錦衣衛。

錦衣衛在大永存在已久,或許是開國皇帝是穿越者的原因。

他可能認為錦衣衛若是用得好了,便是皇權手中的一把利刃,某些事情也會好辦許多,只是近些年來,這把刀不經常出鞘,便有些人已經忘了彼時他們是如何的鋒利。

這些考生,包括方才出聲喊話的那一位,或許都是記性大不好的其中一員。

有了這一幕作為震懾,錦衣衛們接下來要做的事就順利了許多,不多時,在場所有考生的草稿紙和考卷,都被收齊交了上去,無論是已經答完了的,還是沒有答完的。

為首那人在仔細清點過交上來的東西之後,便大手一揮,只留下兩個人看守考場,帶著其餘的錦衣衛和方才那位喧嘩的考生,不作猶豫地踏出了大門。

順便還將考場的門重新關上。

隨即,眾人便聽到了一陣沈重的“嘩啦”聲,仔細分辨,竟是有人用鎖鏈,從外頭把大門鎖住的聲音!

不由得面面相覷,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驚與不可置信。

到底發生了何事?!

事態竟到了如此嚴重的程度?!

但由於考場裏還有兩個被留下來看守眾人的錦衣衛,考生們也不敢開口說話,只坐立不安地待在自己的號房裏,有些人還在狹小的空間中不停地走來走去,像是些熱鍋上的螞蟻。

謝珝對面的楊聞成也不知是什麽時候醒了,亦是一言不發,眼神略有些凝滯,只楞楞地坐在號房內,看著上面只餘筆墨的桌面發著呆。

整個考場之中,都彌漫著一種惶惶不安的氣息。

謝珝倒沒有如其他人那般走來走去,只是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但面上神色也不甚輕松,眉頭皺起,右手拇指與中指不斷摩擦著,卻沒有發出聲音,這是他多年以來形成的小習慣,思考之時便容易如此。

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,今日之事應當與這次院試有關。

是考題洩露?

還是有人買賣關節?

既然他們考場之中都被這般嚴格地看管了起來,那主考官與其餘考官那邊,想來情況也是不容樂觀。

若是出了科場舞弊案,無論如何,主考官定然是脫不了幹系的。

想到那位同出自廣陵書院的白大人,謝珝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層陰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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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的其實並沒有錯,今日錦衣衛奉命封閉貢院,查的就是此次盛京院試考題洩露之事。

而包括白慎行在內的一眾與院試相關的官員們,也在方才就被悉數帶走,關入詔獄。

☆、院外議

五十二、院外議

許是錦衣衛們人手不足,也可能是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。

因此, 在封閉起貢院的當天晚上, 就有五軍營的士兵們來替換了留在考場中的錦衣衛, 負責繼續看守這些考生。

連同第三場考試的時間一起算, 這已經是在號房中待著的第二個晚上了。

一般人在這麽狹小的環境裏待這麽久的時間,都會受不了,還好五軍營的士兵們沒像錦衣衛們那麽不近人情,中間還讓考生們從號房裏出來放了一次風,稍稍緩解了場內的氣氛。

不過說是緩解,也只是稍微的程度,並沒有多少。

等到考生們再次被關進號房之中, 那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就再次彌漫起來。

吃過晚飯後已是夜幕四合。

晚飯也是從外頭送進來的, 很是簡陋, 每人只有兩張餅和一碗清水,不過大多數人此時也沒心情吃。

謝珝倒是看著發到他面前的餅和水,伸手接過,苦中作樂地想, 自他穿越以來, 都從未吃過如此簡陋的晚飯,也不知道腸胃有沒有被養得嬌弱起來,偶爾吃吃這種粗糧,來清清腸胃,應當也不錯。

天色漸晚,考試時給眾人的蠟燭還未用完, 大家索性就重新點上了。

因已是盛夏,夜晚的蚊蟲也逐漸多了起來,謝珝望著眼前圍繞燭火撲騰著的飛蟲,對周圍號房裏傳來的長籲短嘆充耳不聞,只安靜地回想著這次事件相關的可能性。

院試,其實才能算是漫長科舉路上的第一大步,前面的縣試跟府試只能算是預備考。

只有通過院試,才能成為生員,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秀才,之後才能繼續往下考,考鄉試,考會試,乃至殿試。

秀才不僅是以後在仕途上能有所進益,更擁有許多特權,在地方上也可以獲得尊重,比如見了知縣可以不跪,地方上不可隨意對秀才用刑,還比如可以免除徭役等等。

所以有些人為了一個秀才的功名,願意鋌而走險,這種事並不稀奇。但盛京院試的考官中有人做出舞弊的事情來,就有些匪夷所思了。

盛京乃國都,天子腳下,一件小事也能被放大無數倍,更何況是科場舞弊這樣大的事。

或許是他的閱歷太少,實在是想不出來除了錢財,還有什麽原因能讓犯事之人鋌而走險。

而錢財,比起自己的仕途來說,不是微不足道嗎?

……

考生們足足被關了五日,因天氣實在太熱,壓力也實在太大,中途已經有幾個年紀不小的考生暈倒,隨即被擡了出去。

眾人更是心有戚戚焉。

好在到了第五日,貢院的門終於打開了,除了有些考生被再一次過來的錦衣衛鎖上帶走,其他人總算是可以走出考場歸家了。

連吃了五天的大餅加清水,偶爾會有點兒酸菜,幾乎所有人都面色慘白如紙,走起來也踉踉蹌蹌的,原本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四肢不勤,只一頭悶在書堆中讀書,身體素質不怎麽樣,再經過這幾天的折騰,加上悶熱的環境影響,自然並不好受。

走出貢院門口,一眼望去,外頭全都是來接自家考生的家人,熙熙攘攘一大片,不由得讓人眼暈。

“栓子!爹在這兒呢!”

這是一個面容憨厚的漢子被擠到了柵欄旁邊,拼命地朝著門口揮手,大聲喚著自家兒子。

“培才!你別動,等著大哥過來接你!”

這是一位身穿書生袍的青年在往人群中沖,絲毫不顧及衣裳已經被擠得亂七八糟,頂著滿頭的汗,絲毫不顧形象。

……

如此種種,多不勝數。

謝珝在剛出大門時就瞥見了謝瑯,正面色蒼白,腳步虛浮地往外頭走,五天前還是一個精神飽滿的好少年,五天後就被摧殘這樣了,繞是謝珝見狀,也不由得心中嘆氣。

不過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,雖然身體素質不錯,但眼中也滿是憔悴之色,睡不好導致雙眼都紅紅的,活像只兔子。

最讓謝珝難以忍受的,還是在考場之中沒辦法洗澡這件事,這麽熱的天!哪怕不是他多汗體質,也出了不少汗,進考場是也不能帶其他東西進去,因而只有身上穿的那一套衣裳。

五天只出汗不洗澡,那味道可想而知。

整個人身上都是一股難以言喻的餿味兒。

謝珝剛一把將謝瑯拽到自己身邊,謝府等在這裏的下人也看到了自家兩位公子,趕忙卯足了勁兒替他們開出一條路來,一鼓作氣送到謝府的馬車上。

等他們回到府裏,家裏人已經齊齊等著了,趕忙吩咐好熱水和容易克化的飯食,好讓他們沐浴過後再吃點兒東西,好好休息休息。

不過謝珝跟謝瑯二人,卻只是勉強打起精神來沐浴了一番,就倒在床榻上了,一沾枕頭就睡熟,飯菜根本就沒顧得上吃。

也是累極了。

……

喬氏從一開始就懸著心,這會兒坐在謝珝床邊,看著他的睡顏,和面上遮都遮不住的憔悴之色,心裏難受得緊,一個勁兒地掉著眼淚,不住地拿帕子拭著。

謝臻今兒不用上朝,也陪著自家夫人等兒子。

見到眼前這場景也不由得楞了,他也沒想到前幾天還穩著的喬氏,反倒在這會兒落起淚來,不由得想朝一邊兒站著的謝琯使個眼色,好讓她勸勸她娘。

結果一擡眼,閨女也在那兒跟著掉眼淚呢。

……彳亍口巴。

只能還是自己出馬,以“別打擾了珝哥兒休息”為由,才將這母女倆給勸了出去,又在外頭哄了許久,這兩個才不哭了。

謝臻:心累。

從早上到傍晚,天色昏暗之時,謝珝才結束了這漫長的一覺,睜眼醒過來,感覺恢覆了不少精神氣兒。

屋內無人,索性沒甚影響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這才下了床。

外頭候著的月朗風清一聽到裏面的動靜,就趕忙去端飯的端飯,來點燈的點燈,務必把夫人之前的吩咐落實到位,伺候好公子。

在用飯時,謝珝便從他們二人口中了解到了最近外頭發生的事。

不出他所料,這次封鎖貢院為的果然是科場舞弊之事。

許是錦衣衛時間久了沒有發揮過作用,這次一被啟用,便卯足了勁兒想要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,這件案子只花了三日不到的時間,就查了個水落石出。

考題洩露之事同主考官白慎行並無關系,皆是副考官李煒峰一人所為,私自偷出考題,然後高價賣給外頭尋到門路的考生,以從中獲利。

現今李煒峰已被革職查辦,被皇帝下旨杖刑五十,立即流放燕州。

下場十分慘淡。

而這件事雖然不是白慎行所做,但他是主考官,亦有監管不力之責,也算是被連累到了,如今被取消了盛京學政一職,院試主考官之職同樣被摘,其他的處置倒是還未下來。

謝珝之前考卷被汙的真相也被順道給查了出來,正是楊聞成買通了士卒所為,但在舞弊案的大波動下,便顯得極為微不足道了。

對他的處理也同那些從李煒峰手中買了考題的考生一樣,杖三十,終生不得參加科舉。

這個處罰,對於一心想要考取功名,甚至不惜算計謝珝也要拿到頭名的楊聞成來說,才是最重的。

謝珝聽過這些事後,用過晚膳便又歇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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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月後,朝廷對白慎行的處置也下來了,降職外調,任雲州知府。

雖然聽著倒也不甚嚴重,可雲州同燕州一樣,都是貧瘠窮苦之地,從天子腳下的京官到偏遠之地的知府,落差可謂巨大。

重新進行盛京院試的時間也定了下來,就在三日之後,主考官也換了人,正是上次主持了盛京府試的主考官韓稹。

他雖品級不比之前的白慎行,但卻是一向以剛正嚴肅出名,朝廷裏選他做這次院試的主考官,目的可見一斑。

白慎行出自廣陵書院,他此次受牽連被貶,無疑是對廣陵書院的一次打擊,再加上九江書院在後面搞事,無論是在朝還是在野,廣陵書院的聲譽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。

就連謝珝這樣同樣出自廣陵書院的人,在參加重考的盛京院試之時,也不免有人絲毫不顧及他閣老之孫,侍郎之子的身份,對他陰陽怪氣,極盡嘲諷之事。

甚至言及他不過是仗著家世而已,並無真才實學,前面縣試和府試的兩個案首還不知道是怎麽來的呢……

謝氏子弟何時受過這等折辱,謝珝聞言還未怎樣,在一邊的謝瑯先氣急了,憤然開口吼道:

“你們別胡說八道!”

說罷還不顧形象就擼起袖子,要沖上去收拾那幾個人,還好被謝珝及時攔了下來。

見他如此著急,臉都氣紅了,謝珝不由得失笑,拍了拍他的肩,溫聲道:“何必同他們計較,大哥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,也不是憑他們一張嘴來定的,瑯哥兒莫動氣。”

謝瑯聞言,雖然心裏還是生氣,但還是聽話地不再沖動上前了。

那幾個出口嘲諷的考生們,見謝珝如此不將他們放在眼裏,更是氣歪了嘴,頓時有些口不擇言起來,言論之中愈發刻薄,甚至波及到了林行道等廣陵書院的先生們。

一個顴骨頗高,長著雙吊梢眼的高個兒考生此時便唾沫橫飛地道:“謝大公子可是瞧不上我們這些人呢,不過照我看,廣陵書院能出一個因著科場舞弊案被貶謫的主考官,難說裏頭的山長先生們是不是都是些沽名釣譽之輩呢……”

原本若只是言及自己,謝珝還不至於同這些人置氣,畢竟他也是兩世為人的人了,更習慣了用事實說話,不願做這些無謂的言語爭鬥。

可這些人卻這般肆意妄論他的師門長輩們,卻讓他不能忍了,緩緩地朝這幾人的方向轉過身,面上無甚表情,幽深的長眸中卻透出幾分冷意。

謝珝平靜的視線掃過這幾人,無視他們面上的嘲諷,只不鹹不淡地開口道:“謝某的師門長輩如何,還輪不到你們來評定。”

這句話頓時打斷了這些人的侃侃而談,那個吊梢眼楞了一瞬,又憤憤起來,正準備繼續說話,卻又被謝珝給堵了回去。

只見謝珝說完那句,繼而又道:“至於謝某是否有真才實學,諸位不如等到放榜之後再開口的好。”

“兩日之後放榜,謝某在此恭候諸位大駕。”

說罷,便收回視線,不再理會他們和周圍看熱鬧的人,帶著被方才一幕弄得一臉崇拜的謝瑯離開了貢院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昨天忘了跟大家說,過兩天我得去上一個學,習,班(封閉的那種),為期一月,沒辦法碼字,為了不斷更,所以只能這會兒單更,以便存稿(畢竟我一直是個裸更的寶寶),實在不好意思!學習使我質壁分離_(:з」∠)_

☆、時荏苒

1五十三、時荏苒

兩日後,謝珝一大早就被謝瑯折騰起來, 非要拉著他去貢院外看榜。

這件事是謝珝自己定下的, 他倒不至於爽約, 只不過看著謝瑯一臉興奮的樣子, 他開始懷疑,這小子到底是想去看成績?還是想去看熱鬧呢。

結果謝珝到了貢院外頭一瞧,顧延齡和沈行舟這倆也在。

還美其名曰為好兄弟掠陣。

要是你們的眼神能再真誠一點兒我就信了。

謝珝端起茶喝了一口,心中冷漠地想。

這座茶樓離就在貢院外頭,占著地利,今天生意更是好得不得了,樓上樓下都坐的滿滿當當, 裏裏外外人聲鼎沸, 議論的不外乎是關於這次院試的成績,

還有謝珝。

之前考了兩次案首的時候他一直低調,卻沒成想最近總是被人提起來卻是因為旁人。

這麽一想,謝珝面上就更冷漠了。

他們一行四人這次並未坐在樓上的雅間裏,反而直接坐在了一樓的大堂中。

按照顧延齡的話來說:“總不能讓他們以為我們怕了, 躲在二樓吧。”

沈行舟也道:“阿珝定然是要中頭名的, 那又何必給他們留下這個由頭找茬兒。”

謝瑯自從到地方之後,心情不知為何就一直很激動,什麽都顧不上說,聞言只一個勁兒地點頭。

謝珝見狀不由得扶額,心道這好好的孩子,怎麽說傻就傻。

他們來得早, 前兩日出聲嘲諷謝珝的那幾個卻來得晚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家裏教訓過了,雖然見到謝珝幾人還是面上忿忿,卻沒有過來主動挑釁了。

這可讓早就準備了一肚子戰鬥力的顧延齡失落的不行,一個勁兒地嘆氣。

謝珝見狀卻是心中哂然,狹長的眼睛微垂,再懶得往那邊投去半分目光。

他們幾個若是能一直如當天那般強勢下去,他還高看他們一眼,這才過去兩天,立場態度就能如此變化,實在無趣。

外頭的榜放的比他們想象中都早,隨著一道從外傳進茶樓內的喊聲,裏頭等著的考生們便如一窩蜂似的沖出了茶樓,往榜下擠著看去。

那幾個嘲諷過謝珝的跑得尤其快。

似乎只有謝珝沒有考中頭名,他們那日的出言不遜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,他們就有了同家中對著幹的底氣。

謝珝他們反倒一點兒都不急,待到大堂之中的人清空了一半,才慢悠悠地往外走。

或許是上天註定要同那幾個人作對,當以謝珝為首的幾人剛走出大門的時候,從嘈雜的榜下就傳來一道聲音來,“我看到頭名了!頭名是謝大公子!”

這人許是自己也中了,便還有興致去看那幾個名列前茅的名字。

聲音雖然不大,但卻清清楚楚,足以讓在場的其他人都聽明白。

即是已經中了頭名,那之前的懷疑跟惡意的揣測便如紙老虎一般弱不禁風,一戳就破,再沒有意外,他們眼前這一位,就是此番盛京的“小三元”了。

在場眾人面面相覷,聽說,這位謝閣老家的大公子,今年只有十四歲吧?

一片可疑的安靜終於被打破,無人再去關註那幾個已經被打擊得面色慘白的挑釁者,已知自己此番取中了的,皆上前來同謝珝道賀,端的一副熱鬧場面。

謝珝見狀,面上便也掛了溫煦的笑,同他們寒暄起來。

這世上終究是殘酷的,唯有勝者可留名。

謝珝與謝瑯回到謝府,家人自是又一番慶祝不提。

晚膳過後,謝閣老將兒子和長孫都叫到書房,讓管家下去,擺開了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。

謝珝端端正正地坐在下首,見狀便目光閃了閃,在心中思索起來,不知祖父今晚要說些什麽。

誰知謝閣老一開口就給他炸了個大雷:

“珝哥兒,林行道前些日子來信了,言及近來廣陵書院許是會有些動蕩,讓你在院試結束之後先不必著急回去,留在盛京中,直到考完鄉試再說。”

謝珝聞言便皺了眉,沒有著急開口,過了半晌才慢慢對謝閣老說道:“祖父,書院之中出了何事?諸位先生和師兄弟們可還好?”

謝閣老“唔”了一聲,才接著道:“也沒什麽大事兒,就是最近皇上聽了某些人的意見,想要征召大儒們入朝為官,你們書院那些個先生們不都是大儒嗎?”

他說到這兒,謝珝也就懂了,心中恍然,林先生他們雖然學識淵博,但確實是對做官沒什麽興趣,皇上想要征召他們入朝,那便是打錯了主意了。

只是皇帝畢竟是皇帝,他已經有了這種念頭,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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